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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022-03-28 02:01:02
今天说个千禧年的奇事。
夜晚十一点,祝有肉和叶丽青坐上一辆开往成都的绿皮火车。
站票,坐在软卧铺外的凳子上,卧铺的门大多敞开,睡着的旅客看不清脸,只能从袜子分别品味。
穿红色圣诞袜的应该是个闷骚男人,黑色肉丝袜的是个中年男人。
二人小声猜测着。
车厢内的空气中弥漫着无法描述的混合怪味,夹杂着浓郁的喷香——在这时候吃泡面的人是有些过分了。
叶丽青裹紧风衣,头靠着车窗,窗外出现一晃而过的电线杆和村庄。
哒、哒之声,车轮摩擦铁轨。
“还有多久到成都?”叶丽青问。
“24小时。”
“那还要整整一天啊。”她有气无力地依在窗边,“感觉坐火车的时间最慢了。”
“你知道我们的人生会度过多少个24小时吗?”
“你对这事也有研究?”
“一年有365天,倘若我们都活到了70岁,那就会度过25600个24小时。”
“你真的是蛮无聊的,算这个东西干嘛?”
祝有肉说,我是在追求24小时的意义。
大多数的24小时在时间长廊上忽而即逝。就比方我,十八岁,活到十八岁,已经莫名其妙逝去了6600个24小时了。
我好像想不起来这6600个节点有什么特别令我难忘之事,而现在我还剩下不到2万天可活,就要珍惜。
但现在不同,从现在开始的这24小时,我是在绿皮火车上,和你度过。
我们在密闭的车厢,闻着方便面味、闻着旅客们脱了鞋后臭脚的味道,讨论人生,一起度过。
“这很有意义,我会记住今天。”祝有肉说要,看着叶丽青。
2000年流行过一阵王家卫和无厘头文学。讲一堆奇奇怪怪的话,听起来像什么也没什么,却又很有道理。
“对了,还不知道你为什么会想去成都?”祝有肉问。
“去找我爸。亲爸。”叶丽青闭上眼。
大多数的时间如云烟,看似困成一团,又突然消散。
24小时后,绿皮火车到达成都。
出站后,白炽路灯照着广告牌,周润发正在给一个漂亮女人洗头,百年润发。
下面有好几个路边摊,小贩正在洗碗,泼水,倒水,飘着炊烟,煮满锅麻辣烫、串串香。
火车站边停着几辆桑塔纳出租车。
祝有肉走过去,探下头,说,“司机大哥,附近有没有旅馆,能带我们去吗?”
司机五大三粗,不怎么乐意,大晚上的谁愿意跑个短途。
这时一辆破旧的银色面包车开过来,摇下车窗,一个眯眯眼的司机看起来很真诚,“二位是要住旅馆?我认识一家,就在附近,很便宜,上车。”
祝有肉和叶丽青上车。
祝有肉和叶丽青坐在后排,眯眯眼司机与二人聊天,听口音,眯眯眼不像是本地人。
他说,“我来成都十几年了。”
祝有肉感觉成都和厦门很不一样,厦门的路很平,到处是海。
成都的路起起伏伏的,一会儿上,一会儿下,房子也特别少,好像到处都是荒郊,也没人。
想到了王家卫,祝有肉忍不住念诵感悟,“成都啊,成都,时常有雾,风飒飒刮过大树,突然地找不到方向,宛如置身一座迷宫。”
“你有这个觉悟就对了。”眯眯眼的司机吱呀一声刹住车,车轮冒着烟。
车停在荒郊无人之处,眯眯眼拿出一把小刀,回过头,说了句,“打……打劫”。
三分钟后,被搜刮得分文不剩的叶丽青和祝有肉被赶下车,眯眯眼一踩油门离去。
两人站在路中,一个掀开的红色行李箱,叶丽青蹲着整理行李箱里散开的衣服。
祝有肉一脸镇定,说,“我很佩服那个司机大哥。”
“佩服什么?”
“他用眯眯眼伪装,让我们认不出他的样子。”
对于刚才发生的打劫,二人谈不上惊魂未定,因为时间太快了,二人又都很配合的,摸出钱包,打开行李箱,交了七百元。
“我觉得眯眯眼大哥也是第一次打劫,他刚才拿钱的时候很紧张,说话结巴了,一定是生活所迫,这是我第一次面对打劫,我竟然一点都不恨他。”祝有肉笑说。
“那是当然的。”叶丽青合上行李箱,叹了口气,“因为他抢的都是我的钱。”
这七百元,有六百二是叶丽青的,八十是祝有肉的。
凌晨时分,祝有肉帮叶丽青拖着行李箱,沿着山路缓缓前行,又饿又困。
祝有肉对叶丽青说:“你爸不是在成都吗?我们去找他吧?”
“现在不行。”叶丽青摇头,“七岁那年,我离开我爸,身无分文,现在我十九岁,见面至少也要带个果篮吧。”
“那我打电话想想办法?”
“不用。”叶丽青阻止,“我记得上小学的时候我想买一个芭比娃娃,刚好我妈的男朋友在,我就去求他给我买,他买了。后来他和我妈分手,这些年手头紧,就打电话问我借钱,我不借,他就说,你个没良心的忘记我给你买过芭比娃娃了吗?”
“所以呢?”祝有肉疑惑不解。
“所以你最好不要求人,关于钱的事每个人都会记得很清楚。”
他们决定靠自己。
走了很久,探讨如何赚到第一笔钱,直到黎明才看到一家麦当劳亮着灯。
“终于到市区了。”祝有肉看着那M的霓虹招牌,“只要看到麦当劳,就是市区。”
进入后,里面空荡荡的。服务员正在清洗机器,倒掉一堆冷了的薯条。
二人在洗手间里清洗和换了一身衣服,趴着睡了一会儿。
太阳升起,二人揉揉眼,开始行动。
出了麦当劳,找了一个地下通道,祝有肉把外套脱了,放在地上。
叶丽青清了清嗓子,开始唱歌。
卖艺是最快的,叶丽青选择了三首歌——披头士的《yesterday》,邓丽君的《小城故事》,萧亚轩的《最熟悉的陌生人》。
按几率可以吸引到老中青三类人群。
但一开嗓,就发现效果不好,只是清唱,没有配乐,感觉很敷衍。
“你要帮帮我了。”叶丽青说。
“我要做什么?”
“我唱歌,你跳舞,随便跳点什么。”
“我只会跳小虎队和郭富城。”祝有肉脑中回想起一些MV片段,甩手、挥手、旋转一圈,握紧拳头。
叶丽青说,行,那我迁就你。
她唱小虎队的《爱》,郭富城的《对你爱不完》。
一个清唱,一人尬舞,气氛还是很怪,祝有肉小幅甩手,脸涨得红,他感觉不会有人给钱。
“怕什么,反正没人认识你。”叶丽青继续唱。
唱了有十分钟,一位行人佩服地投下了一元硬币,一元,只是渺小的一元,却燃起了他们斗志。
再唱下去,再跳下去,也都放开了。祝有肉越跳越起劲。
断断续续唱了有三个小时,获得了20元。
“这是一个好的开始。”叶丽青哑着嗓子说。
“我的手好像抽筋了。”祝有肉左手按着微微抖动的右手,叶丽青咯咯笑,笑得时候嗓子都痛。
他们买了一瓶水,一个包子,坐在麦当劳分食,累得不太想说话。
简单梳洗,休息了半个小时,一同前往附近的批发市场。
到了批发市场后,开始挑选第一轮商品,用仅有的18元买了60个冰棒,借了一个泡沫箱。
祝有肉扛着泡沫箱,去了一座天桥。
天桥人来人往,充满商机,是小贩的必争之地。这时候是中午,午饭后,成都人爱吃辣,吃过嗓子干,需要润一润。
冰棒好,一根卖1.5,二人叫卖。
用了两小时,这60根冰棒就卖了58根,最后两根,他们一人一根,奖励自己。
下了天桥,他们发现在附近有一家幼儿园。
于是带着87元又去了批发市场,买了100个气球,还有30个海绵宝宝的卡通气球,灌入氢气。
四点半,幼儿园放学,他们拿着五彩气球去幼儿园门口叫卖,小孩朝着要,家长拗不过,给二三元。
一个人买了,一群孩子都嚷着要。
半个多小时,他们就卖了100个气球。
幼儿园的人群散去,他们快速返回批发市场。
这时候是批发市场的收摊时间,很多物品被更便宜的折价卖。
他们用赚的钱买了几十朵玫瑰、彩色报纸,还有几十双促销丝袜。
叶丽青看到有孔明灯,买了十几个。
买完东西,二人分头行事,各去一座天桥,叶丽青卖玫瑰,用彩色报纸包着每一朵,祝有肉卖丝袜。
“玫瑰,先生给女朋友买一朵玫瑰花吧,女朋友那么漂亮,祝你们的爱情长长久久。”
“五块三双,厂家亏本甩卖,大叔买双丝袜吧,纳米高科技,透爽丝滑。”
两个天桥,两种声音,混杂着天桥下来往的公交车、汽车声、天桥上行人匆匆的脚步声。
夜晚十点,他们相聚。坐上公交巴士前往杜甫草堂湖边的公园。
将孔明灯销售给路过的情侣,直至凌晨。
二人坐在长椅上,叶丽青累得躺在祝有肉的腿上,数着零零散散的钞票,“我们今天赚了一百一十元。”
“那做上一个月岂不是能有三千多元,这可比打工强多了。”
“这样的日子我不想再有了,但我一定会记住这个特别的24小时。”叶丽青喃喃说了几句,便打起呼噜睡着了。
一个女孩儿打呼噜,实在是太累了。
祝有肉靠着长椅撑着,抚摸叶丽青长而卷曲的头发,看着她嘴角的小痣,渐入天明。
第二日,他们吃上了快餐,在批发市场逗留了一个多小时买东西。
昨日的玫瑰和丝袜销售不佳,他们挑了一些梳妆镜,头发绳之类的生活用品。
这次他们目标明确:
中午卖冰棒,下午去幼儿园卖气球,晚上在天台卖一些生活用品。
只不过他们估计错了一件事。
就是他们选择了昨日那个幼儿园卖气球,昨天家长已经吃过一次亏了,吼了孩子几句,“这东西家里一大把,昨天不是买过了,要了做什么?”
气球没卖出几个,二人各带着剩下的气球,去了不同的天桥。
祝有肉从自己所在的天桥看到另一座叶丽青所在天桥的气球,如同遥遥相望的恋人,感觉很妙。
气球还是没卖出去,不过一些不看好的小品种,镜子、头发绳大受欢迎,卖出了高额差价。
“又上了一课。”相见时,叶丽青说。
“那这些气球怎么办?”祝有肉问。
“放生吧!”
叶丽青松开手,祝有肉松开手,五颜六色的氢气球升入成都的夜空,有一种似梦似真的感觉。行人纷纷抬头看着,大家都在等气球消失。
两日结束,他们一共获得了一百九十元。找了一间三十元的小旅馆安顿下来。
“终于可以洗个澡了,我觉得现在的我像一具浮尸。”叶丽青去浴室,浑身洗了个干净。
祝有肉下楼在路边摊买了一份凉粉、一份甜水面,二人分食。
夜里两人睡同一间房,叶丽青睡床,祝有肉睡地板。
他们看着破旧的天花板,窗外时而响起的汽车声,叫闹声,某个宿醉男人在打电话,“你到底爱不爱我啊。”
旅馆的霓虹招牌就在窗外,闪烁着暧昧的红色灯光。
“喂,你在想什么?”叶丽青问,“胡扯八道的说点什么吧。”
“我在想...”祝有肉思索着说,“这个旅馆店的老板,有问题。”
“有什么问题?”
“刚才我买宵夜上楼的时候,他问了我一个问题。问题是什么我不知道,因为他是用成都话和我说的。”
“这有什么问题?”
“他明明知道我不是成都人,为什么要突然对我说成都话?”
“我觉得你想得太多了。”叶丽青翻了个身,没一会儿就传来呼呼酣声。
但愿是这样,祝有肉心想。
自从被面包车司机打劫之后,他心有余悸,看什么都比较警惕。
第二日,叶丽青去面试了几家舞蹈房,谈好了周薪结算的方式。
她每天跳六七场舞,什么都教,累得够呛。
祝有肉去学生街售卖商品。
他按照叶丽青的指示购买了梳妆镜、收纳盒、指甲油、面膜等商品售卖。
上午十点,叶丽青出门跳舞。
下午三点,祝有肉去批发市场买货,而后去学生街卖货。
他们共同生活在一起,住在一起,见面的时间只有早晨和深夜。
住的那家便宜旅馆离府南河很近,到了深夜,他们会一起去吃宵夜,在府南河上走一段。
喝着蓝剑啤酒,轮流抽着一支娇子香烟。
醉了以后,祝有肉吟诗,“大海啊,你是如此美丽。树啊,又在呼唤谁的名字。我走了,我来了。回到你怀抱。”
叶丽青指了指前方浑浊的水,“这是河,而且这条河很臭。”
府南河“臭名昭著”,成都人总是调侃,掉进府南河不是被淹死的,是被臭死的。
他们嘻嘻哈哈地说要钓鱼,便在杂草里挖蚯蚓。
挖出一条蚯蚓,而后突然恍悟原来根本没有钓鱼杆。
“那怎么办呢?”两人无可奈何地坐在岸上看着满地坑洼。
“在河里做臭鱼,总比变成辣椒烤鱼强。”
“那把这条蚯蚓放生吧。”
祝有肉拿起土中的蚯蚓,用力过猛,蚯蚓身子一缩,死了。
“生在土里,死在土里,埋了吧。”叶丽青说。
她在一旁折断了两条树枝,摘了些藤草,将树枝捆成十字。
祝有肉又从土里挖了五条蚯蚓,和那条死蚯蚓一块隆重地葬下。
“它(蚯蚓)也算是个帝王了,死后有伴。”
他们唱了许多歌,出席了一场虫子的葬礼。
过了两天,叶丽青休息,她买了两张票,和祝有肉去成都的大熊猫基地。
他们在栈道上看着两只熊猫坐着,吧唧吧唧地吃竹子。
“竹子有那么好吃吗?”
半小时过去,两只熊猫依然坐在原地,还在吃竹子。
“大熊猫是猫吗?”叶丽青问。
“我教你,大熊猫俗称猫熊,是像猫一样的熊。而且它们长期混在密密的竹林,导致目光短浅。”
“这挺好的。”叶丽青看着大熊猫:
“我从小都在各处各地跑,遇见的人一大堆,一直都没停下来,要是能像熊猫一样,一直留在一个地方,会很有安全感。我也不想看得太远,人看得太远,容易见异思迁。”
七天过去,他们一共赚了一千三百元钱,剩下一小堆退不出去的货品。
他们在府南河岸边找了一块空地。
叶丽青喝了一口烧酒,将剩下的酒倒在货品上。
想到一个画面,周润发的电影《英雄本色》。
叶丽青拿了一个打火机,把一张50元的钞票点上,用钞票火点了一支香烟,抽了一口,将烟丢在货品上。
火苗噗嗤作响,叶丽青大喊,“去她妈的,这样的日子我再也不会来一次了。”
这七天,叶丽青瘦了足足七斤。
“不过,这会是我今年最好的回忆。”她转头看着祝有肉,微微一笑,“去吃顿好的吧。”
听说在成都有一家耀华餐厅不错,他们打车前往。
点了牛排、色拉、红酒,是有蜡烛的“烛光晚餐”。
“干杯。”叶丽青晃动酒杯,轻啐一口,“这才是人生。”
酒喝到嘴里,既酸又甜。
她觉得这种感觉很棒,从身无分文到吃上红酒大餐,用了七天。
她尝到的甜味,是那种不求人、撑过来的甜。
酒足饭饱,叶丽青摸出一叠钱,这几日赚的。她分了一半给祝有肉,“明天,我可以去见我爸了。”
她很开心,终于决定去见父亲,至少此刻,她觉得自己体面了一点。
饭后两人去了春熙路,四周车水马龙、人声鼎沸,有一种十里洋场的感觉。
他们去了太平洋百货商店。
叶丽青为即将要见的父亲挑了一身好看的外套,三百多元。
她心想,男人都应该有一套体面的西装。
店员问她西装的尺码大小时,叶丽青将双手摊开,想象了下,“应该是这么大吧?”
她不知道父亲现在是什么尺码,已经有几年没见过父亲老叶了,老叶现在应该没发福吧?叶丽青想着。
回到小旅馆已是深夜。
洗过澡,叶丽青躺在床上,祝有肉躺在地铺。
屋顶的墙上有蜘蛛网,楼上隐隐传来床的吱呀声与男女的欢愉声。
天花板滴滴答答的漏水,落在祝有肉脸上。
“你到床上来睡吧。”叶丽青小声说,“这几天辛苦你了,都没睡好,你到我边上睡。”她挪了半张床。
祝有肉抱着被子上床,头顶的吊灯轻微晃动,是楼上那屋,男欢女爱声欲渐强烈,祝有肉捂着耳朵,想不去想,又怎么不想。
突然叶丽青转过身,将手放在祝有肉的胸口,然后朝他的怀中靠了靠。
她移上头,亲吻祝有肉的脸颊、耳垂。
祝有肉很激动,猛得一用力,把叶丽青按在身下,按住了她的头发。
“你压到我头发了,很疼!”叶丽青尖叫道。
“不好意思,我...我第一次。”祝有肉面红耳赤。
“没关系。”叶丽青抚摸祝有肉年轻的面庞。
他们继续完成亲吻,叶丽青除去睡衣,用滚烫身体的温度传递不确定的讯息。
祝有肉也开始脱衣服,但每个动作来回多次,不熟练,衣服脱了一半,卡住了。
意外突如其来。
房门在一瞬间被强行撞开,冲进来三个警察,齐声问道:“你们在干吗?!你们在干吗!”
“衣服穿上!”一个警察吼道。
接着,祝有肉和叶丽青被分开了。
祝有肉和四五个衣冠不整的中年人被押上了一辆警车,一路上有人说:“哥,我和你们局的局长会认识。”
另一人求情:“能不能别通知我老婆。我下次不敢了,罚钱吧,多少钱都可以。”
叶丽青与四五个浑身香水味的女子上了另一辆车,有个女的问叶丽青:“喂,你跟哪个大哥的,他有办法救我们吗?”
“我……我不是做这个的。”叶丽青的手紧紧抓着裤子,感到紧张、害怕又很委屈。
那女的又说,“都到这一步,你就认了吧,不认,警察以为我们不知悔改,不知道会被关多久。”
叶丽青正欲争辩,坐在车前排的警察吼道:“都给我闭嘴!留着一会儿到派出所再说。”
叶丽青低下头。
“刚才你们在干吗?”
再次听到这句话的时候,祝有肉坐在了冰冷的审问室。
警察告诉他,他们所居住的旅馆是一家半卖淫场所,那个旅馆的老板是个皮条客。
祝有肉猜得没错,这人真的有问题。
警察让祝有肉提供身份证明,祝有肉说,身份证丢了,七天前来成都的时候被一个面包车司机打劫了。
在另一间办公室。
叶丽青混在四五个妓女中,警察给这些女的做笔录。
叶丽青咬裂嘴唇,头发垂着,低着头。
这是她活到十九岁最狼狈不堪的一次,她抓着一名警察的手说:“警察叔叔,你听我说,我不是……”
“你有没有家人在成都?”警察问。
叶丽青想到了父亲老叶。
这个时候,她只能给老叶打电话。
老叶正和朋友在喝酒吃火锅,听到女儿出事,急忙赶来,和警察说了一堆好话,开了证明,才把叶丽青放了出来。
叶丽青真没想到,和自己的父亲竟是在这样一个场合见面。
祝有肉也被放了出来,几人都站在派出所外。
老叶拍了拍祝有肉的肩,对后头同来的朋友说:“你去帮我买瓶水和纸巾。”
朋友离去。
“不用了,叔叔。我不渴。”祝有肉回答。
“不是给你喝的,一会儿用来擦血。”
话音刚落,老叶抡起拳头,朝着祝有肉的脸上给了一拳,祝有肉登时就晕了过去,瘫倒在路边的花圃中。
今日,注定被祝有肉铭记,活了十八年,第一次进派出所、第一次被揍。
“敢动我女儿!”老叶仍不解气,用脚在祝有肉的胸口重重踹了七八下,捡起花圃中的一块砖头在手中掂了掂,“我他妈要干死你。”
“爸,你停手!”叶丽青拽着父亲的西装外套,“你听我说,不是你想的那样。”
“你给我闭嘴!”老叶丢下砖头,给了叶丽青一巴掌,“你都做了什么,还嫌不够丢我的脸吗?!”
凛冽的风吹过,叶丽青的脸上阵阵滚烫,红红的掌印。
那一肚苦水翻涌出,长久以来,压抑着、期待着、幻想的、落空的、无助的...
她对老叶大声吼道:“那你又做了什么!七岁你就把我丢给我妈,每年中秋寄盒月饼,春节打个电话,三五年来看我一次,你当我是绿皮火车中转站,周边一日游吗?”
在叶丽青七岁那年,父母离异,老叶在成都娶了一个女人,生了一个儿子。
而她的母亲从此流浪爱情,换了一个又一个男朋友。
叶丽青跟着母亲去了很多地方,上海、新疆、厦门、深圳,等等等等。
不可选择,永远在光临,光临她父母一次次崭新的爱情之旅。
此时的叶丽青,崩溃了,刚刚她已经够狼狈了,在审讯室内被当成一个“妓女”。
她没想到老叶一见面,并不是关心安慰她的,而是在意这件事让他丢了脸。
叶丽青用力推了老叶一把,“我再也不要看见你!”
她转身跑开。
沿着成都的街头跑了很久,路过繁华与冷清,路过火锅店与炊烟四起的面摊,那些陌生人的脸从她的面前一一掠过。
能去哪?偌大的城市、陌生的成都。
回到旅馆,叶丽青在洗漱台前用清水洗面,用毛巾擦去眼泪。
在床上坐了一会儿,起身,带上行李箱与属于她的现金。床边的袋子里有一件西装,昨日她特意为父亲挑选的。
忽然觉得很冷,她将外套披上,宽宽大大,这是她怀念的尺寸。
她记得那是年少时,她要张开双手,才能够着父亲的双肩,可现在这个尺寸,已经很陌生了。
出了门,没有身份证,她去报刊亭买了一份地图,自己看地图,决定下一个目的地——重庆。
重庆离成都很近,她从没去过。
到了车站,她吃了一碗麻辣烫,让自己暖和一些。
而后买了车票,坐上一辆夜间大巴,顺着山路驶离成都。
离开派出所后,祝有肉在街上走了很久,有一种不知所措的感觉。
相较于叶丽青的快速应对来说,祝有肉明显慢了半拍。
从小的成长环境不同,这是祝有肉第一次面对突发逆境。
他蹲在小巷子里,蜷缩着身体,渐渐适应接受。
过了两小时,他回到旅馆。
房间内被翻得乱七八糟,叶丽青走了,桌子上放着六百元。
她去了哪?祝有肉想着。
“我要去哪里?”他看着墙上的老旧时钟,自己问自己。
作者注:欲知后续,关注作者,继续收看《千禧年奇事》第三集——重庆。
关于祝有肉和叶丽青之前的故事,请看作者主页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