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文：高成渝

这个事件我永远不会忘记。儿子被执行注射执行死刑的日期，是2018年4月6日。

在我和儿子十分钟的会见时，看守所的领导对我说：“这些年给死刑犯执行死刑，都是采用注射的方式，也体现了对其人格的尊重，被执行者只要静静地躺在那里，在昏睡中离开世界，没有什么痛苦。”当时，我听到领导如此表达时，心里也得到了些许的安慰。

会见结束后，我们在看守所的所长那里，领取了儿子的遗书和一个本子，上面是儿子在看守所期间，写的一些零碎的话，大多是几十个字，也有的一百多字。

回到家后，当时我大致翻看了下内容，儿子求生的欲望还是很强烈的，他在2018年3月7日的日志上，还写着改判后的打算，在拿到改判的判决书时，买几箱火腿肠，请整个房间的在押犯们撮一顿。

希望其实是渺茫的，只是律师的话，始终让儿子充满了希望，但高院的最终裁定经下来时，我能想像到他心中的恐慌，好在，在我们会见时，他并没有表现出太多的恐惧，或许儿子不想让我们夫妻太过伤心吧。

我不知道儿子当时真实的内心世界是怎样的，当我和妻子挥手和他告别的时候，我明显能感受到他眼神里的绝望和茫然。

其实，在面对死亡时，每个人的内心都是孤独的，走到最后，你会发现，最终能陪伴你的真的只有自己。

第二天中午10点半左右的样子，我接到了嘉兴中级人民中院的电话，通知我明天去***殡仪馆去领取儿子的骨灰。并叮嘱我，去办理相关手续时，要带上儿子的身份证和我自己的身份证等相关资料。

次日的上午十点，我和极度悲伤的妻子，按照导航，到了指定的殡仪馆，我出示了身份证，并按照殡仪馆的要求，填写了一份《殡仪馆业务合同》，里面内容包括逝者姓名、性别、年龄、经办人姓名、身份证号码、与逝者关系等等。

然后，我们在殡仪馆工作人员的带领下，去领取儿子的骨灰，所有费用加起来，共计3300多元。里面包含火化费、安全卫生拖、环保炉专用铺垫、消毒服务费、接抬尸体服务费、骨灰盒以及包布等等。

那张单据我还保留着，这也是我追思孩子的一个凭证。

接过骨灰盒，我捧在手里，情绪沮丧到极点。他才22岁，生命就这样戛然而止，而且背负着一生的骂名。

羁押之前的儿子，128斤重，如今却变成了冰冷的骨灰。

记得在1998年9月，91岁的爷爷去世时，我曾跟着去了县里的殡仪馆，当时爷爷的骨灰是我抱回家的，那时，骨灰盒是温热的。

爷爷是我今生最爱的长辈之一，也是一直支持我读书的人，家里有另一样的东西，他宁愿自己不吃不喝，也要留给周日回家的我，只是他一味地付出，却没有在我身上享福过。

儿子也是我最爱的人，对于他的未来，我曾做过很多种设想，但我无论如何都没有想到，他竟然以这样不堪的方式离世，而我作为他的爸爸，竟然成了捧着他的骨灰，为他送上了最后一程的人。

妻子从头至尾，只有眼泪和哭泣，我知道，她所有的疼爱，所有的痛惜，所有的抱怨，所有的自责，所有的绝望，都在哭声里被全然宣泄出来。

以往的日子，我和妻子一直努力拼搏着，奋斗着，追逐着，只想给孩子提供最好的物质保障，让他今生衣食无忧，过上人上人的生活，但到头来却是南柯一梦，幻为泡影。

人，只有在失去挚爱时，才会知道生命的意义，什么功名利禄，什么豪车洋房，都不过是过眼云烟。但我也清楚，雪崩时，没有一片雪花是无辜的，儿子的死，我和妻子都有不可推卸的责任。

我为儿子哀恸的同时，也为那个被害的女孩悲哀。两个年轻的生命就这样雨打风吹而去。

按照儿子的遗言，他要求把自己的骨灰撒在钱塘江中，他说的那个地方，是我们一家三口多次去钓鱼和烧烤的地方，那里应该藏着儿子曾经美好的回忆。

在儿子第一次宣判死刑的时候，我也做了最坏的打算，当时想给儿子买个墓地，用来放置骨灰，但他通过律师告诉我，执意不肯，我想儿子或许不想给我们增加经济上的负担，或许是无颜面对父母，干脆洒江了事。

妻子上了车，骨灰盒由她抱着，一路上妻子始终没有说话，我们驱车朝着江边驶去……

那一天，感觉很长很长，因为被伤感填满，被煎熬撕扯，被痛悔纠缠……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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